老李今年48岁,50岁他将退休,远离南沙;23岁的小李今年是当兵第五年,将面临着退伍,也将远离南沙。3月底的补给换防,老李下礁、小李上礁。对他们来说,南沙是一个具体的家,即将到来的远离,让他们在这次的一下一上中,眼神中带有类似的不舍。 老李叫李文波,是南沙守备部队气象分队工程师。他是第一批前往南沙工作的地方大学生干部,也是迄今为止在南沙执行守礁任务累计时间最长的战士。 20多年来,他先后29次赴南沙执行守礁任务,累计守礁时间97个月,而他跟妻子团聚的日子加到一起还不到3年;他带领海洋气象分队官兵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军内外气象部门提供140多万组精确数据,却记不住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 3月25日傍晚,头发花白、面容黝黑憔悴的李文波,与几十名从永暑礁上换下来的官兵一起,冒着风雨踏上归程。已是大校军衔的他,与普通士兵一起,住在拥挤的大通铺,甘之如饴。
坚守寂寞如水的生活 守礁是寂寞的,李文波所在的气象分队天天与气温、湿度、潮汐等各种数据打交道,更为寂寞。但相比于在后方的安稳生活,他还更喜欢这种在寂寞中又显充实的守礁生活。 在战友看来,这与李文波自己少言、淡定的性格大有关系。曾与李文波同期守礁、同住一个寝室的小李就对此印象深刻。小李叫李勇强,是气象分队的一名战士。2010年,在一次守礁任务中,小李与老李一起住在永暑礁的大气波导室。 在那间1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里,仅有一张上下铺的床和简易的桌椅、柜子。小李睡上铺,老李睡下铺。老李的年龄跟小李的父亲差不多,在回忆对老李的感觉时,小李说:“跟对我爸爸的感觉差不多:既尊敬又有点怕。”老李少言,小李也不爱说话,3个月下来,他们很少交流,没说上几句话。 不过,老李的爱读书给小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常情况下,战士营房晚上10点半就要熄灯,战士们也就上床睡觉了。但那3个月里,小李不得不每天晚上12点左右才睡觉——因为老李总是要看书到很晚,熄灯后就自己开台灯看。 看着台灯微弱的灯光,小李难以入眠,最后,他只能每天晚上等到老李关台灯之后才睡。有几次,小李看了一下老李看的都是什么书,“绝大部分都是气象专业的书”。为此,有时候,白天训练的休息间隙,小李都不敢回房间,“怕进去了打扰他看书”。 老李自己则记得,有一次一位与他同住的战士实在受不了,就向老李提出申请要求调到普通战士宿舍去。老李笑着同意了,之后他就一个人住。 在老李看来,读书不仅是因为自己的兴趣,也因为寂寞。永暑礁的建筑面积还不到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几分钟就能逛一圈,在上面一守三个月、半年、九个月,与朝夕相处的官兵早就熟透了,“见面都只能简单地打打招呼,没什么可聊的”。 每天给远在湛江的家里打电话时,老李也总是聊不了几分钟就挂了,“实在没什么新鲜事情好说”。
坚守重于泰山的事业 刚到南沙时,李文波还是一个小伙子,充满活力,天天踢足球、打篮球、打乒乓球,“那时候,搬一百斤一袋的水泥,都觉得很轻松”。 如今,李文波的已经头发花白、满脸沧桑,虽然3年多来,他坚持每天早晚吃两次黑芝麻,仍有一根根白发爬上头顶。 李勇强记得,在与李文波住在一起的三个月里,李文波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用吃饭使的钢勺,舀出一勺黑芝麻,慢慢吃下去。 这几年,李文波每次守礁,妻子赵善英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还要瓶瓶罐罐地准备一大堆保健品:去湿茶、螺旋藻…… “听老李说,礁上温度高,最高有60多度,天天海风吹着,他还得了关节炎……每次他一走我这心就揪着,就怕他被热着,关节炎再犯,只要身体不出问题,怎么都行。”说起丈夫,赵善英眼里噙满了泪水。 当初选择到南沙时,老李并不是没料到条件会如此艰苦,自己会把青春都安放在礁上。 1985年7月,李文波毕业于山东海洋学院(现中国海洋大学)物理海洋专业后,放弃去国家机关工作的机会,而选择到部队,成为一名水兵,被分配到东海舰队某海测船大队,从事海洋调查工作。 1991年,在宁波工作6年的李文波接到海军通知,南沙守备部队组建实体,要调两名懂水文气象的干部到南沙工作。李文波二话没说,主动向组织递交申请书。 部队领导找李文波谈话:“南沙工作条件艰苦,你要有心理准备。”李文波答道:“当军人就意味着牺牲,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实现人生的价值。”临行前,部队领导答应李文波,你们去干两三年,就往回调。没想到,李文波这一去就是20多年。 李文波清楚地记得,1992年第一次守礁时,自己守了9个月,但下礁时,他恋恋不舍,“总觉得待不够”。此后,他争取一切机会守礁。即便这几年来各种不适开始侵蚀他的身体,但在后方待一段时间后,他又惦记着上礁。 2012年春节,他还拒绝了组织上的关照,坚持守礁。这已是他到南沙工作以来,在礁上度过的第十个春节。而自从到南沙工作后,除了湛江、永暑礁这两点一线,李文波从没去别处游玩过。
坚守无怨无悔的人生 老李并非没想过自己人生有别的可能性。如果当初选择在国家机关工作,现在大小也是个领导了;如果不到南沙,在宁波的发展前途肯定不错;如果早点退伍,也能转业到不错的城市里面不错的岗位。 到南沙之前,老李的爱人赵善英在宁波开了个裁缝铺,生意很好,而随着李文波到湛江后,她只能赋闲在家。现在,她有时还会向李文波抱怨。谈起家庭,李文波脸上浮出愧疚之色。 李文波的儿子今年复读后要参加高考,但一直以来,他根本没时间辅导一下儿子的课程。“儿子一直跟他妈妈比较亲。”李文波轻叹了口气,“我能陪他们的时间太少了,他小时候刚会说话时,我初从礁上下来,回家后,他叫了我几天‘叔叔’,让我非常心酸。” 但与在南沙守礁的事业相比,这种心酸很快淡化下去。20多年来,李文波在小礁上着实干了番大事业。这令他感到非常自豪。尤其是每天看到电视中天气预报播报南沙天气时,李文波更感到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短短几秒钟,凝聚了他和守礁气象官兵无数的辛劳。 累计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军内外气象部门提供水文气象数据140多万组,创造了南沙水文气象10项第一,编写第一部《南海水文气象观测教材》……一组数字简要记录了李文波的功绩。 在取得这些功绩的路上,李文波遇到的艰难不计其数,但他都“十分淡定”地克服了。 2007年12月18日,南沙海域遭遇12级台风袭击,室外狂风大作,海面巨浪滔天。值班员请示,能不能等风浪变小后再进行室外观测,李文波语气坚决:“不行,越是天气恶劣,我们的数据就越有价值,再危险也不能漏测一次!” 李文波二话没说,率先扎上保险带,带着一名班长,顶着狂风巨浪,相互搀扶、匍匐前进到各个观测点,几次险些被浪卷进海里,与风浪搏斗了1个多小时,才测量完所有数据。 事后,部队领导心疼他:“老李,你一大把年纪,没必要亲自去观测,交给年轻人干就行了。”李文波笑了笑:“我没事,这组气象数据很重要,我怕年轻人把不准。” 像这样的情景,对李文波来说已是家常便饭,而且,在不善言谈的他看来,“这实在没什么值得说的”。 他更关心的是,还能守多长时间的礁。他粗算了一下,在退休之前,他可能还能守3次礁,每次3个月。对此,李文波有些茫然,退休之后要做什么,他没想过。他倒觉得,“我还年轻,其实还可以再干几年”。
来源:中国青年报 记者:王怡波 通讯员 莫小亮 曹海华
【言论】 平凡而不平淡的守礁青春 ——王怡波 李文波如此普通平凡,以至于当他站在一群守礁官兵中时,你并不会发现,这个个子不高的军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即便当你跟他聊起守礁的二十几年岁月时,他平静的语调、不多的陈述,也不会让你觉得他有多么与众不同。 然而,正是这种平凡,使李文波成为我们了解南沙守礁卫士群体的最佳窗口——他身上有守礁战士都有的被晒得黑红的肤色,他亲历了守礁战士们都曾亲历的战风斗浪的艰辛,他经历了守礁战士们都经历过的与家人的“天各一方”,他忍受了守礁战士们都忍受过的孤独、病痛……只不过,这一切,李文波承受的时间比其他守礁战士都长:97个月。 这些承受在李文波自己看来,显得那么不值一提、理所应当。而且,从他朴实的笑容中,我们能感受到,他甚至享受着这些承受——这源于他自觉不虚度青春的欣慰。他身上投射出的崇高使命感和完成自我价值的满足感,现在同样可以从年轻一代的南沙守礁卫士身上看到。 完成戍边卫国的伟大使命,并不是靠一两个有伟大抱负的人或者一两件伟大的事迹就能完成的,而是要凭着越来越多战士愿意在平凡的岗位上,长期地接受着各种平凡的任务,最终积累起来方能完成。这些甘于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平凡任务”的战士,终将因为促成伟大使命的完成,而使自己的青春完成升华,不会平淡。 李文波是做到这一点的模范者。李文波用默默的行动,为这些年轻卫士演示了一条“平凡”却并不平淡的守礁道路。这条路上,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李文波”走下去,他们共同的平凡而不平淡的守礁青春,将成为保卫国土的最好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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